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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八章 攖寧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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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冬哥見陳懷遠啞著嗓子有氣無力的樣子,心疼不過。他伸出手剛碰到陳懷遠的額頭,就被對方一把拽過去死死地抱住。

“冬哥,我以前以為自己不怕死的,頭掉不過碗大塊疤,可我現在怕了……”

梁冬哥本想掙離陳懷遠的鉗制,聞言不禁停下了推拒的動作。

“你年紀小,出身好。家裏人護得住,後來又一直跟著我在外面跑,沒經歷過,不懂這些。還記得上海那個共諜嗎?後來我去親手槍斃了他。”陳懷遠此時顧不得梁冬哥什麽反應,收緊了環在梁冬哥腰上的手臂,“有人想從你身上打開缺口,用對付老張的辦法對付我……冬哥,我害了你,會害死你的!”

梁冬哥輕嘆了一口氣,想說“我沒你想的那麽單純,這些我都知道”,但張了張口,終究沒說出來,只是僵在陳懷遠身側的手輕輕放下,攬在陳懷遠背上。

陳懷遠覺出梁冬哥的變化,好似得了鼓勵,接著道:“我就不該抱著僥幸,覺得自己不受重視了,幹什麽都不要緊。我不該讓你為我跑前跑後……”

“我不會有事。”梁冬哥忙打斷陳懷遠的話。

“你會!”陳懷遠固執己見,“老頭子不到最後關頭不會想起我,可到了想起讓我去救場的時候,又不放心我。忠勤勳章只是個開始,他們想捏住你,有的是辦法!”

陳懷遠情緒激動,開始鉆起牛角尖來了。梁冬哥知道陳懷遠歷來脾氣如此,這種時候不能反駁,越反駁越擰巴,只有順著他的話往下接。

“捏住了又能如何?像我這樣的小人物,不過是千千萬萬裏的一個。他們就是每一個都捏住,也得捏得過來才行。”

陳懷遠松開手,把梁冬哥拉到身邊坐下,掰過他的肩膀,迫使他和自己對視:“你在他們眼裏,是千千萬萬裏的一個,可在我眼裏,天上地下,千秋萬載,只有你一個。”這不是陳懷遠第一次對梁冬哥說肉麻話了,可這一次,卻帶著悲意和不舍。

梁冬哥沒有回話。他的眉眼很美很深刻,帶著一股仿佛與生俱來的清純和深情,就這麽靜靜地看著陳懷遠。

兩人對視良久,終是陳懷遠移開了視線,轉而說起以前的事情:“你還記不記得,38年你剛跟著我接手預五師,見我從部隊裏提拔中下層軍官的時候,要求一不怕死,二未結婚,三熟誦步兵操典,四槍法要好。你還問我,說為什麽要未結婚,還說師座你自己不就結婚了嘛。”陳懷遠說起舊事,想起那時梁冬哥純稚的臉上露出懵懂好奇的表情,眼底不禁染上一層笑意。

“其實我那時候也是照本宣科,並不真懂為什麽結了婚的會怕死。頌公當年在講武堂的時候教的,說一個兵,要一往無前,就不能回頭看自己背後有什麽。有兄弟,能並肩作戰,所以不用回頭。沒愛人,沒有讓你流連不舍的避風港,所以不必回頭。我當年覺得這些老一套,簡直俗不可耐。覺得世上沒有什麽人能讓我膽小怕死,連我親娘都不行。”

“東征的時候,羽德和競青他們這些同學,陸陸續續走了很多人。我當時雖然難過,但內心並不悲苦,反而激情澎湃。我覺得自己是民主革命的戰士。將來國家和民族走向興盛的血路上,是會有我的一頭熱血的。北伐的時候我去給老頭子和萬榮舉他們解圍,炸彈就扔在我身邊,我眼睛都沒眨一下地往前沖。還好那是顆臭彈,沒炸開,否則也沒有後來。”

“可若換做現在的我去,我做不到。我不想再為老頭子那些可笑的的謊言,做無謂的犧牲。”陳懷遠拽著著梁冬哥的袖子,顯得很脆弱,“我不相信共`產黨的那一套,但是我也不信老頭子那一套,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該信誰。只是覺得很累,不想打了。”

梁冬哥知道陳懷遠還是信仰三民主義的,只是他在蔣介石身上看不到三民主義的出路,所以出現了迷茫甚至喪失了鬥志。但這事,梁冬哥是真不知道該說什麽好。叫他來看,自然是讓陳懷遠去信仰馬列最好,但他也知道現在不能這麽做。

梁冬哥只有安慰陳懷遠:“既然誰都不信,那就信自己。既然信仰在那些人眼裏比不上現實利益,咱也不妨待價而沽。待看好了看清了,覺得誰是值得去信,再做選擇不遲。”

陳懷遠聽梁冬哥這麽說,不禁有些動情:“這種時候,也只有你會對我說這種話。那些同鄉同窗同事們,不管是哪邊的,都只會用各種借口逼我快點站隊。”

“如今形勢比人強,也不怪那些人。誰都看得出來如今是緊要關頭。也許,我是說也許,也許一兩年後,就塵埃落定了。”梁冬哥反握住陳懷遠的手。

“我不在乎什麽青史留名!”陳懷遠說著說著,又開始激動起來,“我過去是不怕死,可不怕死又如何?還不是被人當了炮灰?好事沒一個輪得上,出事了擺出一副委以重任的樣子讓我救場。我他媽不幹!我頭疼!……好不容易,我有了跟人扯皮的資本。好不容易,你讓我嘗到了安定下來的滋味。我一點都不想死!我就想以後跟你在一起,日子越長越好。我他媽腦子有病才會上趕著給人家當炮灰!”

“好好好,先生日後定會長命百歲。”梁冬哥聽到這些話,不禁伸手輕輕拍陳懷遠的背,像安撫小孩子一樣。

陳懷遠激動完了,又恢覆到一開始的憂心忡忡:“可我長命百歲有什麽用,你要不陪著我,還有什麽意思?他們既然要拉攏你,自然會有控制你的辦法。我,我……退一萬步說,哪怕我將來投到北邊了,你要是沒法跟我走怎麽辦?”

“我一光棍,就算跟你跑了,他們能拿我怎麽辦?再說,他們也不敢連坐我家裏人。”梁冬哥笑笑,“別說我本家,就我母親的娘家也不是好相與的。當初在昆侖關那回,戰地醫院那麽亂,她都能找人把我撈出來,還想著去軍令部改我的檔案呢。”

“那回可真是,把我嚇了個好歹……你請纓去救援,我左右都是舍不得,甚至有點希望你不要那麽賣力。後來在醫院聽到龍行的大嗓門,以為你走了,才恍然明白,你和別人不一樣。我每次看到你,就好似自己再活過一遍一樣。你要不在了,我也沒有了。”陳懷遠說著,嘆了口氣,“說起來,龍行也走了有四年了。”

許是梁冬哥的安撫奏效,許是沈浸在往事的回憶中,陳懷遠表情慢慢放松,身體也不再緊繃。只是歪下腦袋靠枕在梁冬哥肩上,絮絮喋喋起來。

“在衡山的有陣子,跟你在一起我老是會想起采嫻朝我笑的樣子。采嫻是個好女人,可我沒能愛她,沒能回報她,連她死前最後一面都沒見著。所以我曾自責,覺得不該把你們倆放一起比較。後來才明白,那不是比較,是采嫻跟我道別來了。過去一直是我放不開對她的愧疚,讓她不得安寧,一想起她都是她一臉愁容的樣子。你來了,她對我笑,真好。”

“去劉逸雄那兒接防,你主動提出自己去當說客說服周正同。我不讓,你還不高興。我說了一堆你不適合去的理由,還讓你相信我,說不會因為私心耽誤正事。其實我也沒有那麽大公無私。那些話,有一半是真的。另一半,是知道你正憋悶鬧別扭,特地說些大道理哄你的。”

梁冬哥聞言不禁失笑。這麽多年過去,現在回頭看當年的事,哪還有看不明白的道理?但陳懷遠肯老老實實跟他坦白,跟他自己想明白不一樣,他也樂意聽陳懷遠交代這些內心的隱秘心事。

陳懷遠感受到梁冬哥的胸腔輕微震動,知道他在笑,自己也不禁跟著笑起來,心情也漸漸安靜下來。

“你那時對咱倆的事,有時好像看得比我透,有時又好像不大適應,遇事總有幾分敏感,心思難測……我二十出頭時周圍同學談戀愛,跟我抱怨女人心海底針,我總不屑,說既然猜不著就不猜了,我將來就絕對不會去猜什麽女人心。沒想一語成讖,女人心是不用猜了,可猜你的心事總要猜上許久,還總是猜錯。不過你那時候單純好騙,說些大道理出來,表示自己絕對不是出於私心,你就信了。”

梁冬哥聽到這裏,忍俊不禁道:“今天怎麽就敢承認有私心了?”

“有私心怎麽了,人都有私心。老頭子讓我們這些手下一個個都要公心為他,不正是另一種私心?他覺得自己處事公正,但要做決斷時,心裏對人對事,仍是有親疏喜惡。只要找得到理由,能說得頭頭是道,變成一片赤誠為公了。陳賜休是如此,國防部那兩個整天吵得不可開交的廳長也是如此。以前我特別看不起那些人,但後來漸漸懂了,也明白為什麽老頭子始終與我不親近——我看起來沒私心欲望,讓人覺得不好拿捏。”

“既然無欲則剛,那你還擔心什麽?”

“那是他們還不知道,我的私心是你。”陳懷遠說著,剛剛平靜下來的情緒又開始起伏,“我就是怕他們拿我沒辦法,把主意打到你身上!在上海的時候我不惜跟保密局鬧翻臉,也要給他們一個警告,讓那些小人不敢動你。沒想到,如今我自身難保,他們果真就朝你下手了。”

眼見著又回到一開始的話題,梁冬哥原本已經停在陳懷遠背上的手,忙又輕拍了兩下,希望陳懷遠能冷靜下來:“別想岔了。那是兩回事。林參謀次長來拉攏我,背後是總裁。總裁想讓國防部通過我監視你,說明他們還有需要我效力的地方。只要我獲取了他們的信任,自然不會有危險,反而可能他們得使手段討好我呢。”

陳懷遠聞言覺得有理,才把提起的一顆心放下,又心疼梁冬哥處處要替自己周全:“都怪我無能,累得你要為我冒險。”

“我打小就沒讓人省過心,還害怕這點所謂冒險嗎?”梁冬哥笑著安慰陳懷遠,也拿出自己以前的糗事說給陳懷遠聽,“就說長城抗戰①那回吧,我正在上海讀中學。塘沽協定②的消息傳到上海,同學們都激憤不已。我們幾個男生那時候也是無知者無畏,還湊在一起說要刺殺日本軍官。”

“你們可真是膽大包天!”

“可不是?沒把小命交代進去已經算走了大運了。那時候我們找到一個經常出入一家酒館的日本軍官當做目標,計劃找人扮成日本陪酒女的樣子,去酒館裏把人勾搭出來,然後殺了他。一群人裏就我年紀最小,便都攛掇了我去扮女人。許頤不知從哪兒搞來的和服和假發……說來,我跟許家兄弟倆就是這麽熟稔的。”

“那你穿和服是什麽樣的?”陳懷遠的好奇心果然被吊起,追問道,“就沒穿幫?”

“和服那種穿法哪裏看得出身材?就是脖頸子後頭露了一大塊,都快入秋了,背後涼颼颼的。我稀裏糊塗地就進了酒館,還找到了那個軍官。但來前也只臨時學了幾句日語,準備不充分,一來二去,那軍官絲毫沒有跟我走出酒館的意思,反而扯著我去樓上小間。我怕有危險,跟那軍官虛與委蛇地喝了幾杯清酒後,趁他不註意,直接從窗戶蹦了下去。還好是在二樓,只擦破點皮。”

“然後呢?”

“許頤他們就在樓下不遠處。我酒量淺,一找到他們,就直接醉死過去。醒過來的時候,已經是第二天,自己正在宿舍的床上躺著。後來也不知道家裏怎麽得到的消息,母親覺得我在上海會學壞,便把我轉學弄回南京念書了。”

陳懷遠聽梁冬哥說著,幾乎可以想見當時的情景。十二三歲的年紀,正是雌雄莫辯的時候。再說梁冬哥的個子比同齡人高,大概能跟十六七歲的小姑娘差不多。加上家裏條件好,養得水靈,刻意喬裝打扮後,還真很有迷惑性。

陳懷遠這麽想著,一邊心癢癢地想我家冬哥脖頸修長,不知穿上和服肩背半露是個什麽樣子,一邊默默地把許頤劃進情敵名單,哀怨自己怎麽就沒這個眼福。

梁冬哥見陳懷遠的註意力被轉移開,接著道:“就因這事,後來家裏也不讓我去考清華,說央大好而且留在南京方便照顧。可越是這樣,我就越想到外面的世界去。說來,叛逆也算是我們梁家的遺傳了。祖父當年就是參與公車上書的一個舉人,父親年輕時立志洋務,後來當了革命黨人追隨先總理。我的兩個哥哥,也都不願在父輩的蔭庇下混日子。我從小就向往去做一個轟轟烈烈的革命先行者。想到將來去黃埔分校當一個普通學助教混飯吃,實在難以忍受。”③

“所以你就跑出來了,也不看著路。還好雨後路況差,車開得慢,沒把你撞出什麽毛病。”陳懷遠想想就有些心疼。現在別說拿車撞梁冬哥了,連梁冬哥掉根頭發絲兒他都舍不得。

“我現在不好好的?”

“在渠城的時候,你可不是好好的。把我敲暈了送走,自己留下來。還聯合了懷秋念先彭玨他們,一點不把我這個長官放眼裏!”陳懷遠話裏是生氣,話外卻是心疼。

陳懷遠說著,便伸手解開梁冬哥衣領的扣子,撫上他頸子上已經淡褪了的疤痕上,用指腹輕輕摩挲。梁冬哥覺得有些癢,下意識地往後躲了一下,但很快又停住,任由陳懷遠摸。

“好得倒快,疤都快褪沒了。”陳懷遠滿意地收回手,“好好的一個白瓷似的伢子,交到我手裏,才十年,就這傷那傷的。一想到這我就更怕死了,你說我要見到梁老可怎麽交代?”

梁冬哥見陳懷遠能拿這事開玩笑,這才放下心來,安安靜靜地聽陳懷遠繼續不著邊際天上地下的說著,中間偶爾回應幾句。陳懷遠似乎也已經從一開始的惶然的情緒裏走出來,顯得平靜愉快很多。

陳懷遠從來沒有這麽跟人說過話,既啰嗦又沒有邏輯,想到一出是一出,很多都是些細枝末節根本註意不到的東西。按後世的話說,陳懷遠這段時間積累了太多的事業上的感情上的情緒和壓力,且還未從之前撤職的陰影裏徹底走出來,終於在此時的梁冬哥身上找到了發洩的端口,通過訴說心事來釋放壓力。

陳懷遠本來就剛從外面回來,又渴又累,被梁冬哥吊著胃口為自己兵權的事情情緒大起大落了一番,緊接著又說了這麽一大通的話,此時眼皮越來越沈,最後竟靠在梁冬哥懷裏睡過去了。

但這裏是梁冬哥的宿舍小樓,不是陳懷遠家也不是梁冬哥的郊外別墅,自然只有一張床。好在梁冬哥一直以來都裝著一副紈絝子弟喜歡享受的樣子,床倒是弄了個大的,別說兩個人,三個四個也睡得下。

梁冬哥好不容易把陳懷遠弄到床上,喘了口氣。見陳懷遠睡得沈,也不忍叫醒他,自己去洗漱了一番回來,躺到床的另一頭,拉燈睡覺。

可過了很長一會兒,梁冬哥還是睡不著。腦子裏翻來覆去都是陳懷遠剛才的話。既有讓他高興的,又有讓他無奈的……梁冬哥望著黑乎乎的天花板,只覺得臉上燒得厲害。

梁冬哥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會兒,最後還是坐了起來,翻身挪到床的另一頭,抱膝坐著陳懷遠身邊,呆呆地看著他。

夜色裏,看不出膚色的深淺,只有月色勾勒的輪廓異常清晰。梁冬哥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,陳懷遠和自己相像到底是個什麽概念——等十年二十年以後,我曬黑了,蓄須了,臉頰瘦下來,眼裏漸漸有了風霜之色,便是你這個樣子吧?那你十年二十年前,是不是同我現在一樣?

梁冬哥的腦海中又響起陳懷遠的話來:“我每次看到你,就好似自己再活過一遍一樣。你要不在了,我也沒有了。”

你要不在了,我也沒有了。

梁冬哥解下自己脖子上葫蘆形的玉佩,小心翼翼地給陳懷遠系上。

玉的背面上刻著“攖寧”兩個字。

陳懷遠,我希望當你發現某些事情的時候,不要被這些外物影響。希望你能明白我的不得已,希望你能一如既往的信任我,希望你能……祝福我。

第二天陳懷遠醒的時候只覺昨晚一吐心事神清氣爽,扭頭發現梁冬哥就睡在自己身旁。只見梁冬哥和自己一個被窩睡著,離得極近,卻縮在一邊,沒有一處地方碰到自己。

陳懷遠頓時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,只覺憐意更盛。他見梁冬哥睡得跟只小貓似的,也舍不得叫醒他,只幫他拉好被子,然後在他睡得紅撲撲的臉頰上小心地親了一口。

不過他刷牙洗臉的聲音還是把梁冬哥吵醒了。梁冬哥剛醒,還沒意識到什麽,等瞇著眼睛發現外面陽光燦爛的時候,才一個囫圇從床上蹦了起來——要遲到了!

陳懷遠見梁冬哥一路刷牙洗臉穿衣跟打仗似的,不解道:“我沒記錯的話你今天輪休啊。”

“加班!”梁冬哥一邊穿鞋一邊口齒不清著,“昨天下午才通知的!”

陳懷遠看著梁冬哥跟陣風似的刮出門去了,臉上正忍不住地想笑。他目送了一會兒梁冬哥,直到看不見人影才關門回屋,隨手理了兩下房間,忽然頓住。

“忠勤勳章只是個開始,他們想捏住你,有的是辦法!”

“其實我那時候也是照本宣科,並不真懂為什麽結了婚的會怕死。”

“我一光棍,就算跟你跑了,他們能拿我怎麽辦?”

“只要我獲取了他們的信任,自然不會有危險,反而可能他們得使手段討好我呢。”

梁冬哥冬哥今年已經二十八了。

陳懷遠一拍自己腦門,想起昨晚自己說起老頭子那邊會如何拿捏他時,他顯得毫不意外的樣子,頓時無比懊惱:冬哥昨晚裏裏外外在跟我暗示,我怎麽就沒想到!他……他上班也是騙人的!

梁冬哥雖說急急忙忙跑出了門,但在咖啡廳外見到唐婉怡的時候,已經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了。

“九哥,你來晚了。”梁冬哥在梁家懋字輩中排行末尾,第九。

“我這不是給你賠不是了?”梁冬哥說著,從身後拿出一束玫瑰花,把唐婉怡哄得高興得合不攏嘴。

“油腔滑調!你昨晚去哪兒了?說好了帶我去跳舞的,結果讓我等了你一個晚上!”唐婉怡嘟著嘴,我見猶憐。

梁冬哥當然不能說我臨出門的時候失蹤好幾天的陳懷遠回來了吧?但也不能純瞎編,自己宿舍昨晚來了人這事兒瞞誰都瞞不過去。

“昨晚來了個老朋友,好多年沒見了,我總不好拂了人家的面子。你能理解的,對吧?”

“又來!每次都讓我理解你,哼,不跟你好了!”小姑娘就是這樣喜歡讓人哄。梁冬哥雖然知道唐婉怡的身份不簡單,但人小姑娘長得賞心悅目的,他也樂得裝出一副自己被這個女人迷得神魂顛倒的樣子。

以梁冬哥的紈絝風流的名聲在外,若自己不主動挑一個去追求,身邊恐怕已經被塞女人了。比如國防部某位高官,他家裏的幾個姨太太裏,就有好幾方的人,天天在那相互死掐。

梁母雖然對唐婉怡有點不滿意,但見小兒子這麽多年也沒個定相,酒館舞廳沒少去,就是沒正經找個好人家的姑娘相談過,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一個,看樣子是準備定下來了,自然也不出聲反對——比起娶個歌女當老婆的二兒子,小兒子找的這個女大學生,實在好太多了。

梁冬哥追這個唐婉怡也有兩個多月了。外人都見梁冬哥追女朋友追得辛苦,唐婉怡卻是有苦說不出——她是想到貼想馬上生米煮成熟飯,可每次都出各種意外。比如想跌到梁冬哥懷裏結果摔到地上,想跟梁冬哥偶遇結果撞上癡漢……可要說梁冬哥是故意的吧,各種跡象都表明確實是偶然。

唐婉怡對自己特工技能的自信都快被挫敗光了。偏偏她不知道梁冬哥動用手裏的資源早就對她知根知底,還要日日裝出一副溫柔羞澀的淑女模樣,不敢在梁冬哥面前露出馬腳來。

今天上面給她命令,說昨晚梁冬哥跟陳懷遠又密會了。陳懷遠現在喜怒無常說的話也真假難辨,身邊根本沒人能打聽,梁冬哥又是個水潑不進的。上面表示,不能再等了,今晚說什麽都要讓梁冬哥給你定下名分,實在不行就是下春藥也在所不惜,必須成功住到他家裏去!

“唐婉怡?”張弛翻著資料檔案,撇撇嘴,自嘲道,“我當年是怎麽讓她從班裏畢業的?”

毛人鳳挑眉:“越江,怎麽,對自己的學生不滿意?”

張弛陰沈的目光在一疊攤開的文件前逡巡了一圈,緩緩開口道:“太丟臉了。杜旅寧手底下好歹還有辛麗麗和楊慕次能得意,在上海要風得風要雨得雨,我卻只有一個楚香雪能拿得出手。聽毛先生的意思,還準備派她去臨江?”

“沒錯。總裁不放心中原省。程菊隱跟共`產黨勾勾搭搭也不是一天兩天了。現在這種關頭,決不允許他裏通外賊!正好楚香雪的叔叔在臨江,她過去,理所應當,也有很好的掩護身份。”

“那麽,總裁準備派誰去坐鎮中原省的軍務?”

毛人鳳拍拍張弛的肩膀,笑道,“這就不是我們能置喙的了。做好準備吧,老兄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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①長城抗戰是中國抗日軍民在長城沿線抗擊日本侵略者的鬥爭,是中國人民早期抗日鬥爭的重要組成部分。1933年(中華民國二十二年)3月至5月,中國軍隊在長城的義院口﹑冷口﹑喜峰口﹑古北口等地,抗擊侵華日軍進攻的作戰。(摘自百度詞條:長城抗戰)

②長城抗戰後成立駐北平政務整理委員會,由黃郛與何應欽與日本代表梅津美治郎簽訂《塘沽停戰協定》,劃定冀東二十二縣為非武裝區,軍隊不得進入,而日軍退回長城以北。而中華民國與滿洲國也因此以長城為界,滿洲國更於長城各地樹立“王道樂土大滿洲國”的界碑。(摘自百度詞條:長城抗戰)

③這段其實是梁冬哥家世的虛假設定。唔,要怎麽備註呢……其實我想說,很多土鱉中的權貴,其家族當年也是民國的權貴。社會革命的根本是人民大眾,但不可否認很多成功的變革是精英領導的。而在社會資源分配極度不平衡就舊社會,誕生的精英自然不可避免的也在那麽一小撮人裏,還多沾親帶故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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